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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月14日凌晨，湖南省婁底市華天酒店大堂門外，律師伍雷行色匆匆地從夜色中趕了回來。兩小時前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準備的辯護詞存在漏洞，臨時召集辯護團隊和醫(yī)學專家緊急討論。幾小時后的法庭論戰(zhàn)，也許會決定一個人的生死，他不能大意。

伍雷的當事人，是轟動全國的“湖南12·22持槍殺人案”嫌疑人陳建湘。去年大約也是這個季節(jié)，陳建湘用手槍近距離射擊連續(xù)槍殺兩人，后自殺未遂被公安機關(guān)逮捕。陳建湘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。10月26日，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處陳建湘死刑立即執(zhí)行。

陳建湘隨后上訴，12月14日上午9時，湖南省高院將二審開庭審理此案，伍雷所在的律師團隊，打算為陳建湘做無罪辯護。

作案

法庭上的陳建湘，戴著一副“頭箍”，說話慢條斯理。2017年12月25日，湖南新化縣警方出動2000余人大搜捕找到他時，他已在新化縣科頭鄉(xiāng)一處山林中用手槍對準自己的頭開了一槍。這一槍，讓他失去了右眼和一大塊顱骨，卻又奇跡般地活了過來。而同樣被他擊中頭部的兩名“仇人”，卻永遠失去了生命。

被捕后，陳建湘并沒有隱瞞自己實施殺人計劃的經(jīng)過。根據(jù)他和證人鄒鵬的筆錄，我們簡單地拼湊出了的作案經(jīng)過。

案發(fā)前，陳建湘是新化縣公安局國保大隊民警，二級警督。由于持槍證沒有年檢，無法領槍，去年11月，陳建湘找到縣交巡警大隊的同事曾某，以交了個新女朋友，希望拿槍威風一下為由，向曾某提出借槍。陳建湘平時一副“大哥”作派，為人耿直，對曾噓寒問暖，還時常勸誡喜愛打牌的曾某“專心工作少打牌”，并主動提出借錢給他，所以，借槍的要求讓曾某“難以拒絕”。

12月22日上午，曾某將一把“七七式手槍”交給陳建湘，此時，他并未想到，這把槍將成為這件轟動全國的持槍殺人案的兇器。拿到手槍后的陳建湘很興奮，由于一直未能考取駕照，當天上午，他又找到輔警鄒鵬，謊稱幫鄒“找工作”，讓鄒鵬駕車，開始實施自己的殺人計劃。

上午10點，陳建湘與鄒鵬在新化縣教育局找到了受害人鄒恒，以發(fā)現(xiàn)其手機里有“反動言論”為由，將鄒恒帶上車。陳建湘要求鄒鵬將車開到一處偏僻的山上，開槍射擊鄒恒頭部將他殺害。隨后，陳建湘脅迫鄒鵬幫其處理尸體和車窗上的彈孔。

下午，他們找到了另一位被害人段新民。陳建湘謊稱讓段陪著下鄉(xiāng)辦案，將他帶上車。下午6時許，因擔心自己被“滅口”，一直在駕車繞路的鄒鵬尋到脫身機會，故意撞上路邊的貨車封堵住右側(cè)車門，下車狂奔逃走，留下車上的陳建湘和段新民。陳建湘立即連開數(shù)槍射殺了段新民，從左側(cè)車門爬出車外，攔下一輛摩的逃離。

獵 “狗”

陳建湘為什么要持槍殺人，他們有何深仇大恨？

這要從作案當天陳建湘隨身攜帶的一份獵“狗”名單說起。在陳建湘的名單中，共列出了八個項目共十幾人，其中前五人為“必殺”，他還以特有的方式，給他們?nèi)×送馓�，標明了與自己的仇怨。

被害人鄒恒在名單上被列為“教育局‘武大郎’（四尺小丑竟敢挑釁我5.1尺余剛烈男兒）”，被害人段新民則標注的是“公安局賀月（化名）的丑妻兄（跳梁小蚤二度與我叫囂）”。而名單上的其他人更是五花八門，有陳家山“吸面蚊”、公安跳蚤等。兩名受害人只位列名單的2、3位。位列第一的，是當?shù)赜嬌值年惤埽ɑ�，在獵“狗”名單中他的“罪名“是：薄情。

陳建湘的筆錄中提到，他的第一目標，的確是就職于當?shù)匦l(wèi)生計生綜合監(jiān)督執(zhí)法局的陳杰。陳杰曾與陳建湘的妹妹陳梅（化名）談過戀愛，后因感情糾葛分開。陳建湘認為，陳杰對不起妹妹，所以要幫妹妹出一口氣。

陳杰在接受詢問時表示，自己與陳梅戀愛是20多年前的事情，1998年他們就已和平分手，根本沒有恩怨。陳建湘的妹妹陳梅更是對此十分不解，她表示，自己已結(jié)婚快20年，兒子老公對她都很好，生活很幸福。并且，和陳杰和平分手后，兩人的關(guān)系并沒有惡化。

但實際上，案發(fā)當天上午，陳建湘第一時間到計生局找的陳杰，此時陳杰正好在外地出差，躲過一劫。但位列2、3位的鄒恒和段新民，則沒有這么幸運。

鄒恒和陳建湘的矛盾源于一件小事。據(jù)陳建湘供述，多年前陳建湘和老婆開車路過新化縣公安局十字街路口，遇到鄒恒和其老婆駕駛的摩托車，隨后雙方發(fā)生了一點不愉快的事情。

而鄒恒前妻柳立（化名）的回憶卻和陳建湘有不小的差別：她和鄒恒剛結(jié)婚不久，駕駛自家的尼桑轎車經(jīng)過上梅鎮(zhèn)十字街路口時，的確和一名司機（陳建湘）發(fā)生口角。但她早已不記得當時的具體情況，甚至不記得對方的樣貌。

關(guān)于和段新民的矛盾，陳建湘似乎記得更清晰。他們起過兩次沖突。一次是十多年前，他去買衣服時，和服裝店老板發(fā)生糾紛，老板叫來段新民幫忙。在起沖突后，段新民拿刀追砍過他。另一次是六、七年前，他與幾個朋友在新華書店遇到段新民，對方不知為什么主動出手，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，于是陳建湘警告了段新民。

而段新民的妻子何瓊（化名）記得的版本卻又有所不同。她記得，十多年前，陳建湘和段新民在上梅鎮(zhèn)南正街鑫源藥莊吵過架，陳當時還動手打了段。據(jù)說當時吵架的原因，就是再往前的十多年段新民曾欺負過陳建湘。

“我和他根本素無往來，他要來殺我，我覺得不可思議，也十分恐慌。”案發(fā)當天還有一位幸運者是當?shù)厥ハ蟮匕宓甑睦习鍏腔ɑ�。陳建湘說，2011年他在該店購買地板繳納了2000元押金，后來換了其他牌子，要求老板退還訂金，卻遭到了拒絕。陳建湘坦言，自己和吳化并沒有起過沖突，甚至不記得他是男還是女。

作案當天下午，當陳建湘到店里時，因為覺得他說話很沖，看上去不像好人，吳化否認了自己的身份。事后，他暗自慶幸，一個隨意的念頭，竟陰差陽錯讓自己躲過一劫。

對這份獵狗名單，陳建湘似乎并沒有執(zhí)念，在回答警方詢問時，他坦言：“這些人，當時找到了就找到了，找不到就找不到。”

從警

看起來如此荒唐的理由，為何能成為持槍殺人動機呢？陳建湘的家人和朋友認為，或許這和他的出身和職業(yè)有關(guān)。

據(jù)家屬介紹，陳建湘1971年出生于湖南省婁底市新化鎮(zhèn)農(nóng)村，父親是一名鄉(xiāng)村醫(yī)生。1992年，在復讀三年后，陳建湘考上了婁底師專。這對那個年代的農(nóng)村孩子來說，已經(jīng)算依靠讀書給自己謀了不錯的出路。但陳建湘并不甘心，他不想做個教書匠，而是想成為一名警察。

妹妹陳梅回憶，當時父親曾千方百計托人幫忙，將他的檔案調(diào)入中專錄取檔的湖南省司法學校，這個經(jīng)歷一直被陳建湘當做人生命運的一個轉(zhuǎn)折點。1994年，學成畢業(yè)的陳建湘被分配到新化縣公安局，開始了他向往已久的警察生涯。

“他一直不太‘合群’。”曾明（化名）不僅是陳建湘的妹夫，還是他中學同班同學。當年，兩人都是新化鎮(zhèn)上梅中學的學生。曾明是班里的活躍分子，陳建湘卻在學校里沒有太多存在感。曾明和妻子談戀愛結(jié)婚之前，甚至對這個大舅哥根本沒有任何印象，后來說起讀書的學校，他才“費勁”地勉強想起來。

曾明認為，陳建湘中途從農(nóng)村轉(zhuǎn)校到鎮(zhèn)里，或許是自卑作祟，那時的他一直顯得小心翼翼。陳建湘自己也在筆錄中提到，那時，只要是班里誰丟了東西，他都會十分緊張，生怕懷疑到自己身上。

成為一名警察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著實讓陳建湘感到滿足。1994年，他在游家鎮(zhèn)派出所擔任民警，1998年，他又從鄉(xiāng)下派出所調(diào)入縣城，成為一名刑警。

但好景不長，據(jù)一位知情人透露，陳建湘從2002年開始迷上了打牌，但他脾氣暴躁，缺乏耐心，輸多贏少。經(jīng)常在牌桌上和別人發(fā)生口角，有時候一打就幾個通宵，不把錢輸光不下牌桌。

陳梅回憶，陳建湘打牌的事情家里人十分反對，為此大哥和嫂子沒少吵架。有幾次她曾到牌桌上勸陳建湘，但陳建湘激動起來，居然舉起彈簧刀沖向她。

陳梅回憶，有一天早上，嫂子突然給她打電話，說陳建湘不讓她去上班，不準孩子去上學。陳梅趕到后看到，陳建湘光著膀子躺在地板上，堅決不讓母子三人出門，原因則是他打牌，妻子說了他。

2007年下半年，陳建湘在婁底進行警銜培訓時，和同事連續(xù)打了幾個通宵的牌，頭疼得厲害，中途回家時就發(fā)現(xiàn)眼睛突然呈斗雞眼狀。后被家人送進醫(yī)院，診斷為“顱內(nèi)高壓”、“血管神經(jīng)性頭疼”。

陳建湘妻子嚴平（化名）回憶，2007年生病后，陳建湘幾乎無法正常工作，很多次回家都說看材料眼睛難受，領導說他材料沒寫好，他就在家里發(fā)脾氣。2008年，當?shù)毓簿诸I導考慮到陳建湘的病情，將他調(diào)到相對輕松的國保大隊工作。

但這期間，陳建湘的工作能力越來越有問題，很多他主辦的案件思路不清晰，問話抓不住重點。2017年他寫的安保材料，語句不通、文不對題，當?shù)毓膊块T只能對他盡量照顧。到了最近兩年，陳建湘甚至經(jīng)常不去上班。

在曾經(jīng)自豪的公安系統(tǒng)中被邊緣化后，陳建湘開始在社會朋友中尋找“面子”。 “只有在娛樂場所和協(xié)警面前，他才感到自信。”陳梅稱，近幾年，陳建湘經(jīng)常在外幫別人“了難”，很多時候都是自掏腰包，在他的遺書“債權(quán)債務”中，陳建湘甚至直接豁免了一位女性欠他的幾萬元債務。

“或許他是用這種方法尋找自信，外表蠻橫實際上內(nèi)心自卑。”妹夫曾明說，在縣城里認識一個警察確實能解決不少麻煩，但家里有事都不找陳建湘幫忙。“大舅哥”遇到事情是不計后果的要“贏”，真讓他“了事”，可能會把事越搞越大。

“病人”

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里有這樣一段描述：陳建湘于案發(fā)前因與鄒恒、段新民等多名被害人多年前發(fā)生過私人糾紛，一直懷恨在心，伺機報復。

但伍雷對此卻并不認可，他說：“時隔多年，為什么到現(xiàn)在才報復？這期間他們甚至沒有任何接觸。這不是伺機報復，也不能說懷恨在心。”

在陳建湘的獵“狗”名單中，所有人與陳建湘的矛盾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，時間甚至能夠追溯到30、40年前。例如名單中外號“傻苦命”的對象，陳建湘描述與他的矛盾是“小時候看電影時舞斷指”，而另一名外號“爆齒”的對象，陳建湘的描述是“小時候，在橫陽村打牌時竟虛舞刀”，兩人姓名不詳，經(jīng)過警方多方詢問，查無此人。

“這就好比小時候誰搶了自己的玩具，長大后竟要用槍殺了對方。”伍雷說，更顯得詭異與不合常理的還有他作案的細節(jié)，根據(jù)輔警鄒鵬的口供，陳建湘在殺害第一名被害者之后，用手機拍下了尸體的照片，聲稱自己要把照片發(fā)到網(wǎng)絡上，還要用縣政府的大喇叭廣播自己的遺書。

“他們用自己的尿和著泥土，‘修補’了車上的彈孔。”伍雷說，殺人后陳建湘還淡定地和鄒鵬去餐館吃了一頓飯，再不慌不忙地尋找下一個目標，當記不得“圣象地板”老板的長相甚至性別之后，又掉頭去找第二個受害人。

“哪有這樣兒戲的殺人邏輯？”伍雷認為，陳建湘作案時是處于嚴重精神病發(fā)作期，沒有刑事責任能力。所以，他要做的是一場無罪辯護。“當然，這并不是要讓一個有嚴重暴力傾向的人回到社會，而是希望法庭和公眾都能更加客觀地審視精神病犯罪的案例。即使認定為精神病，陳建湘也將被強制治療。”

今年2月，當?shù)鼐轿泻鲜∠嫜哦t(yī)院司法鑒定中心對陳建湘進行了司法鑒定，該中心出具的2018年精鑒字第112號鑒定書表明，被鑒定人（陳建湘）被診斷為抑郁癥，實施危害行為時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。

伍雷說，根據(jù)警方調(diào)查筆錄以及他們多方走訪得到的證據(jù)和證詞，陳建湘的精神病癥狀已有長達20年之久。

陳建湘的病歷紀錄顯示，從1997年偶有頭痛、失眠情況以來，他的精神狀況就越來越差，2007年住院診斷為“顱內(nèi)高壓”、“血管神經(jīng)痛”，至今其病情反復惡化多次入院就醫(yī)，期間他的情緒極不穩(wěn)定且自閉、狂躁。另一方面，通過親人和朋友的描述，其精神異常的例子也屢見不鮮。

“我們結(jié)婚20年，他一直處于病態(tài)之中。”陳建湘的妻子嚴平回憶，陳建湘的暴躁，家里所有人都見識過。2008年，為讓他少出去打牌，妹夫在電腦上給陳建湘裝了打麻將的游戲。陳建湘很快沉迷其中，打贏了就會狂笑，自言自語；若網(wǎng)速慢一點或?qū)γ娉雠坡稽c，甚至輸多了，他都會暴怒，瘋狂用拳頭砸屏幕，邊打邊說“你死活都害人！害死人！”甚至半夜三更時，他會將嚴平和孩子叫醒，告訴他們：“我厲害吧，這盤贏了幾百上千萬。”

2011年，他突然提出離婚，而且非要去辦手續(xù)。辦了離婚手續(xù)后，他回到家又突然發(fā)怒說：“我讓你離就離？這么聽話”，然后砸爛了家里的空調(diào)。之后又像做錯事一樣給嚴平賠禮道歉，第二天非要去民政局復婚。“客廳的電視、空調(diào)、電腦，不知道被他砸爛過多少回。”

嚴平說，就在案發(fā)前1個月，陳建湘突然在家又哭又鬧，對她發(fā)毒誓，要求嚴平拿著手機給他拍了一段負荊請罪的視頻。然后，他跟在嚴平背后一直念叨“兒子，我對不起你們”。但事實上，夫妻倆只有兩個女兒。

“他常常一個人在辦公室閉著眼睛一句話不說。”同事孫從（化名）說，單位很多人都聽說陳建湘長期顱內(nèi)高壓，要依靠藥物維持，并且經(jīng)常睡不著覺。另一名同事程可（化名）稱，2006陳建湘在警校培訓時曾突然昏倒，送到長沙的醫(yī)院后昏迷了三天。

陳建湘老家村民陳某在接受警方調(diào)查時表示，陳建湘的母親和外婆都有些精神不正常，外婆老年時經(jīng)常隨地大小便，一個人瘋瘋癲癲跑上街。另一名村民也稱，陳家甚至用繩子捆過陳建湘的外婆。

“如果不是母親，也許大哥不會有這么多心理陰影，如果當年母親讓他自然發(fā)展，也許他的人生就會改寫。”妹妹陳梅回憶中，母親似乎也有些不對勁。陳梅說，母親性格多疑，經(jīng)常失眠。有時候半夜起來獨自坐在客廳或像幽靈一樣走動。并且，她和陳建湘的關(guān)系很差，從小母親就“往死里”逼著陳建湘，稍有問題就是一頓暴打。在陳建湘的回憶中，他4、5歲的時候，甚至被母親丟到過河里。

2017年開始，陳建湘已很少去上班，也很少出門，經(jīng)常把自己關(guān)在家里，長時間蜷縮在沙發(fā)上用手機打牌。輸了錢就用微信找陳梅要，贏了錢又還給陳梅。但只要他開口要錢，就片刻也不能等待，只要不立即打錢給他，他就會打電話或發(fā)視頻通話前來索要。不按他說的辦，就立即破口大罵。不得已，家里人都只能盡量遷就他。

在作案前的12月18日，陳建湘特意給親人、朋友、同事等分別寫了遺書。遺書中出現(xiàn)了“奉旨殺賊”等大量語焉不詳?shù)谋硎觥?/span>

“為了得到更為準確權(quán)威的鑒定，我們邀請了國內(nèi)多位法醫(yī)精神病學專家。”伍雷說，二審開庭之前，他們邀請了國內(nèi)精神病學權(quán)威，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西安醫(yī)學院精神衛(wèi)生中心精神科主任醫(yī)師紀術(shù)茂以及現(xiàn)任《中國精神障礙者辨認與控制能力評定標準化》項目組專家組成員、西安醫(yī)學院精神衛(wèi)生中心精神科主任醫(yī)師郭娟，對陳建湘的精神狀態(tài)鑒定和刑事責任能力及受審能力的評定過程進行審慎的分析研究。

兩位專家對此作出了長達98頁的咨詢意見書。專家認為，陳建湘罹患嚴重的心境障礙和叢集性頭痛，湘雅二醫(yī)院對陳建湘的精神狀態(tài)鑒定及刑事責任能力的鑒定過程和技術(shù)方法適用明顯違背法醫(yī)精神病學鑒定工作的基本科學范疇，該鑒定缺乏科學性和客觀性。

專家認為，鑒定意見認定的“被鑒定人陳建湘罹患抑郁癥”，不符合精神疾病分類與診斷標準（ICD-10和CCMD-3），疾病診斷錯誤。另外，鑒定意見認定“被鑒定人陳建湘診斷為抑郁癥，實施危害行為時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，目前有受審能力”不符合《精神障礙患者刑事責任能力評定指南》，刑事責任能力認定錯誤。

二審

“精神病就是當街亂砍人的瘋子？這應當是民眾的一種誤解。”陳建湘的另一位辯護律師王興認為，很多人覺得有周密策劃、心思縝密的犯罪就不會是精神病犯罪，但事實上，精神病并不一定會對患者的智商造成影響。例如1981年美國青年欣克利刺殺里根總統(tǒng)一案，則是經(jīng)過長期精心策劃，精心選擇時間和工具，必欲致人死地的惡性案件，但最終法院認定其是在精神病癥狀支配下作案，嫌疑人被判無罪。

雖然并不是所有無目的作案殺人都一定屬于精神病范疇，但從本案的情況來看，家屬、朋友、同事等多方面的證詞都證明陳建湘長期患有精神疾病，他在作案時是否有受疾病影響的可能性呢？

二審開庭后，辯護律師再次提出要求專家證人上庭作證的請求。但合議庭認為，對湘雅二醫(yī)院的鑒定結(jié)果沒有疑問，請求被當庭駁回。

庭審中，檢察官也對辯方的觀點進行了回應。檢察官認為，陳建湘一案事實清楚，證據(jù)確實充分，證據(jù)之間能形成完整的證據(jù)鏈，能充分證明現(xiàn)場的情況。“獵狗名單”等12件書信，經(jīng)鑒定是陳建湘親筆所書，其中載明了他和名單中所寫對象的矛盾，證明矛盾現(xiàn)實存在，所以陳建湘有殺人動機。且書信和手機錄像等資料顯示他有殺人準備和交代后事的情形。

種種證據(jù)表明，陳建湘是有預謀的實施犯罪，獵狗名單明確記錄了他和這些人員之間的矛盾，并詳細標明了必殺人員，同時了解了對象的工作地點、日�；顒拥攸c，可以表明其早有殺機，而之前沒有動手的原因是老父親在世。陳建湘在本案中主觀惡意深，作案過程中槍擊受害者頭面部，罪行極其嚴重，所以一審法庭定性準確，量刑適當。

關(guān)于湘雅二醫(yī)院司法鑒定中心的鑒定意見，檢察官認為程序合法，內(nèi)容真實準確。首先，該機構(gòu)是依法批準設定的鑒定機構(gòu)，鑒定人是具有專業(yè)資質(zhì)的專家。鑒定中所用的檢材包括與作案過程有關(guān)的筆錄、與病例有關(guān)的材料、家人的筆錄和綜合材料等與鑒定紀錄吻合。司法鑒定過程嚴格按照程序和相關(guān)的的診斷標準進行鑒定。鑒定方法正確，依據(jù)科學。

關(guān)于辯護人提出的希望得到更多觀察、走訪的過程，并不屬于法定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

12月14日下午1點左右，近4個小時的庭審結(jié)束。在法庭上見到陳建湘之后，妹妹陳梅幾乎哭暈在地，不得已，丈夫曾明將其攔腰抱起，走出了法庭�？吹狡拮觽挠^，曾明嘆了一口氣，他說，“三個家庭都是受害者，或許，我們再細心一點，就能避免這個悲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