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(jù)香港媒體《文匯報》報道,6月8日下午2時許,著名作家劉以鬯在香港去世,享年99歲。其曾經(jīng)影響過王家衛(wèi)的兩部作品《酒徒》、《對倒》以及另一部作品《寺內》日前剛剛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在內地出版。
9日上午,香港政府新聞網(wǎng)發(fā)布消息,特區(qū)政府民政事務局局長劉江華9日上午表示,對劉以鬯教授離世表示深切哀悼,并向他的家人致以最深切的慰問。
劉江華說:“劉以鬯教授一生推動香港文學藝術,是香港的文學泰斗,其貢獻惠及多代香港作家。他的離世是文化界一大損失,我們永遠懷念他。”
公開資料顯示,劉以鬯原名劉同繹,字昌年,1918年12月7日生于上海,祖籍浙江寧波鎮(zhèn)海。他曾主編過《國民公報》、《香港時報》、《星島周報》、《西點》等報刊雜志,并于2009年獲香港公開大學頒發(fā)榮譽教授。
劉以鬯于1963年和1993年創(chuàng)作的小說《酒徒》和《對倒》,是王家衛(wèi)電影《2046》和《花樣年華》的靈感起源。
此外,劉以鬯屢獲香港政府頒獎,2001年7月獲頒榮譽勛章,2011年獲頒銅紫荊星章,隨后獲香港藝術發(fā)展局頒發(fā)“杰出藝術貢獻獎”及“終身成就獎”等。
劉以鬯的作品《酒徒》被認為是中國第一部意識流小說,他以自己為原型,講述了文人在香港面臨的理想與現(xiàn)實困境,通過主人公在純文學與商業(yè)化中的搖擺,以及人在理智與眩暈中的游移,探討南下文人的精神困境。
許子東談劉以鬯:他是五四跟香港文學的銜接和過渡
劉以鬯
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許子東教授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回憶到,他與劉以鬯相識于上世紀90年代末,當時許子東要編《香港短篇小說選》。
“我第一個去找的人就是劉以鬯,他當時還在編《香港文學》。老先生非常好,跟我聊了差不多一個下午,而且是用上海話,因為他是上海人。他跟我講他怎么來香港,很辛苦,香港文壇的前前后后。從那個時候起,差不多二十年了。”
在許子東看來,劉以鬯是香港文學的代表人物。“前些年,嶺南大學開過一個關于劉以鬯的學術研討會,他也來了,我當時講了他對香港文學的三個貢獻。”
“第一個,他是五四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跟香港文學的橋梁。他在上海開始文學創(chuàng)作,也認識很多五四作家,有的人還住在他家里。但他又是非常早來到香港。香港所謂的新文學,是從他這一輩人開始有了成績,所以他來了以后,就變成了公認的代表人物。所以客觀上說,劉以鬯是五四跟香港文學的銜接和過渡。
第二個,他的創(chuàng)作一開始就是意識流的、現(xiàn)代主義的,他決定了后來現(xiàn)代主義成為香港文學的主流,這個和內地很不一樣。現(xiàn)代主義在香港開始得最早,他的《酒徒》創(chuàng)作于1960年代初。臺灣那邊白先勇他們要晚一些,中國大陸的現(xiàn)代主義創(chuàng)作要到1980年代尋根文學才開始。所以兩岸三地,劉以鬯是現(xiàn)代主義創(chuàng)作最早的作家。
第三個,他在香港主編了一些報紙副刊。像《快報》的文藝副刊《淺水灣》,培養(yǎng)了一批香港年輕的作者,包括西西、也斯等人,后來這些人成了所謂的香港文學本土派的中堅力量。本土派作家都是在劉以鬯的扶持下成長起來的,所以大家為什么說劉以鬯是香港純文學界的大佬,就是這個道理。”
陳子善:劉以鬯主編的《香港文學》曾是世界華文文學發(fā)表平臺
劉以鬯
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陳子善告訴澎湃新聞記者,劉以鬯的一生是和文學緊密聯(lián)系的一生。“作為一名文學家,他有很多杰出的表現(xiàn)。”
1930年代,劉以鬯在滬登上文壇,后輾轉大后方,主編多種文學副刊,定居香港后也主持過多種報刊副刊,并致力于文學創(chuàng)作。“他的身份在我看來是多重的。第一,他是作家,小說、散文都寫得非常好;第二,他是文學編輯家。我們長期以來似乎不大看重編輯,但是文學作品要和讀者見面,編輯是非常重要的中介。”
“抗戰(zhàn)勝利后,劉先生在上海創(chuàng)辦懷正文化社,出版了包括徐訏、施蟄存、姚雪垠等很多40年代活躍作家的作品。到香港以后,他也一直在文學編輯崗位上,培養(yǎng)了相當多的作家。”
陳子善認為,劉以鬯編輯生涯的頂點是他在香港創(chuàng)辦《香港文學》:“這個雜志到現(xiàn)在還在出版,從1980年代到現(xiàn)在一共就兩個主編。他是第一任主編,主編了差不多20年,這是很難得、很少見的。”
陳子善評價《香港文學》在當時成為內地、港臺及海外華文文學交流的重要平臺。“我們改革開放后內地重要的文學作家,像施蟄存、柯靈,幾乎所有的,都在《香港文學》發(fā)表過作品。它叫是叫《香港文學》,但也可以說是‘世界華文文學發(fā)表平臺’。”
比如柯靈寫過《遙寄張愛玲》,這篇文章最早就是在《香港文學》上發(fā)表的,比內地雜志《讀書》還早兩個月。“最早是劉先生向柯靈約稿。如果不是他的邀約,或許就沒有《遙寄張愛玲》了。”
陳子善和劉以鬯認識也是因為《香港文學》。“我當時看《香港文學》,覺得它對老一輩作家很器重,而我正好研究這些作家,我就投稿。我寫的稿子絕大多數(shù)是文學史料性的。”在陳子善記憶中,他的每篇投稿都被登了出來,“劉先生非常支持我工作。我研究梁實秋時,編了份梁在1949年前著譯年表,他也愿意在《香港文學》上刊登,這在內地都少有的。所以我對他是很感激的。在我的文學研究生涯中,他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。他為人很誠懇,不僅對我,對年輕文學工作者都非常支持、熱情。”
讓陳子善印象深刻的是,自己第一次去香港,也斯先生帶他去拜訪劉以鬯。到《香港文學》編輯部了,他們首先拍照,接著到對面的咖啡館,用上海話從下午聊到傍晚。“以前《香港文學》有個傳統(tǒng),作者到香港去拜訪,不管這作者有沒有名氣,劉先生都會在編輯部門口,給來訪的作者拍一張單人照,并在下一期雜志上登出來。這是非常有意思的。”
除了編輯作品,劉以鬯也致力于創(chuàng)作。他于1963年和1993年創(chuàng)作的小說《酒徒》和《對倒》,是王家衛(wèi)電影《2046》和《花樣年華》的靈感起源。
講到劉以鬯的文學成就,陳子善認為不僅在香港文學史上,在中國二十世紀文學史上都影響深遠。“《酒徒》是中國第一部用意識流方法來創(chuàng)作的作品,這個《酒徒》也帶有他本人的影子。他的《對倒》也很有名,單行本首先在內地出版。 ‘對倒’是集郵方面的名,他自己也是集郵家,他的愛好和創(chuàng)作會緊密聯(lián)系起來。后來王家衛(wèi)的《花樣年華》就是受到了《對倒》啟發(fā)。”
“他的小說,長篇、中篇、短篇、小小說,都寫得很好。”陳子善稱,現(xiàn)在如果編香港小說作品選,劉以鬯的作品肯定有一席之地,“我們現(xiàn)在說香港50年代以來的文學,講通俗文學要講金庸,如果說純文學,那要講到劉以鬯。不過劉先生也寫通俗連載小說、言情小說,只是有的不是用 ‘劉以鬯’名字寫的,今后有關這點是值得研究的。”